赤水河,古称安乐水,奔涌于川黔交界。每逢雨季,浊浪滔天,阻断两岸千年。民间相传,二郎神与鲁班曾打赌造桥,约定鸡鸣前三刻完工。勤勉的二郎神以黑豆腐填合石缝,却使诈学鸡鸣,鲁班闻声惊怒,将桥墩石踢入河中,扁担甩出岩洞。如今河心巨石犹存,岩壁洞痕依旧,而桥终成幻影。神话缥缈,却映照出历代对跨河通衢的夙愿。

S106线赤水河畔风光
烽火渡口:少年渡国难
1937年,抗战烽火中,“川滇公路”动工,成为维系国家存亡的运输命脉。1939年,公路修至赤水河,一座木架便桥横跨两岸,桥墩以水泥筑就,杉木铺面,绳缆为栏,木便桥修建后便设立渡口管理所。然而1941年暴雨成灾,洪水卷走桥板,仅存的渡口,成为维系交通的唯一希望。
渡口管理所征召二十余名船工,最小者年仅十三岁。他们分三班24小时待命,每班8人日夜守候,双手拉竹索,双肩扛跳板,在洪流中引渡军车。寒冬赤脚踏冰,酷暑蚊虫肆虐,有的手足被冻皲裂,有的肩头磨出血痂,有的膝盖摔伤骨折,却无一人退缩。毕节公路管理段职工聂平的父亲聂宗周,13岁便成为赤水河渡口管理所年纪最小的船工。在赤水河畔长大的聂平,耳濡目染父亲与船工引渡军车的事迹,也继承了父辈精神,长大后也选择成为桥班的一员。他曾在日记中写道:“人生只有加油站,没有退堂鼓。”这段血肉铺就的渡运史,直至1945年抗战胜利,始终承载着民族存亡的重担。
钢桥铁骨:枪刺护通途
1944年,赤水河钢桁梁大桥桥墩建成,却因战事资金中断。1952年,贵州省公路局重启工程,设计桥长122.8米的三孔钢桁桥。1954年元旦,大桥正式通车,结束了川滇东路赤水河有渡无桥的历史。桥面仅容一车,却成为川黔经济动脉。战略地位使大桥成为军事要地,桥班战士持枪守卫数十载:六七十年代,解放军持枪彻夜驻守碉堡,桥周百米设为禁区;八十年代,武警撤离,桥班工人肩扛钢枪巡护,在防空洞里避暑,在岗亭中御寒;九十年代,虽换装路政制服,仍坚守岗位,担任限速指挥、禁止双车并行、扫雪除冰之责。

赤水河钢桁梁桥
一座桥,半世纪风雨,见证了从战备守卫到民生保障的变迁。
桥在人在:忠诚守长路
1954年大桥通车后,原毕节地区公路局不但设立道班对大桥进行维护,还组织民兵持枪站岗保护。聂平回忆道:“每当看到大中型车辆双车上桥或超载通行,都感到痛心不已。尽管经常遭受冷嘲热讽,我们仍年复一年坚守,只为把岗站好,把桥护住。”当时的赤水河桥班班长孟天柱常言:“桥在人在!”1996年汛期,洪水裹挟巨石撞击桥墩,全班在桥上坚守三天三夜,任由蚊群叮出满身脓包,双眼熬得血红,直到洪峰退去仍不退半步。
同年除夕,桥班全员留守岗位,无一人回家团圆,只为守住“毕节的北大门”。一周后的深夜,车匪路霸拦车收费。桥班全员顶风冒雨协助公安民警抓捕。归来后,朱绍明同志因伤风感冒,最终检查确诊肺结核,治疗未愈又偷偷跑回岗位。正当他的病情基本痊愈时,却接到妻子病危的消息。他仅托母亲照料,自己严守防汛保通一线。大概三个多月后妻子离世,办完妻子的葬礼,他身着军绿制服、双眼红肿仍挺立桥头。这份“桥比命重”的信念,熔铸成赤水河畔最悲壮的忠诚。
新桥飞虹:精神永相续
2009年8月,全长146米的新钢筋水泥大桥通车,原赤水河钢桁梁桥完成使命并被拆除。桥班战士抚摸着锈蚀的桁架,像告别老战友一样。2010年初,赤水河桥班撤销。2017年,毕节公路管理局对S106线进行提级改造。赤水河大桥从抗战烽火中的“生命线”演变为乡村振兴的“致富路”。
在赤水河边住了一辈子的赵丙军老人,是这条路变迁的见证者。回想以前人背马驮的岁月,再看现在车辆直达家门,老人悠悠感叹:“这变化,可真大。”
如今,老桥墩静立河中,翻修过的桥班房依偎在河边,碉堡、防空洞被列入文物保护单位,峰岩记载着筑路石刻在时光变迁中的历史,渡口所管理人员的老合影,至今珍藏于毕节干线公路文化馆。
现存的赤水河木便桥桥墩(吴璟 摄)
从1939年的木便桥到1954年的钢桁梁桥,到2009年的钢筋混凝土桥——历经八十余载风雨,赤水河大桥的每一次跨越,不仅是交通的变迁,更是激荡人心的时代注脚。而今S106线车流如织,乡村振兴因桥而兴。那13岁船工肩头的纤绳、桥班战士枪尖的寒芒、班长孟天柱的铮铮誓言,已随赤水河的浪涛,汇成永不褪色的精神史诗。

现使用的S106线赤水河大桥 (吴璟 摄)
赤水河桥班的枪刺虽已封存,但守护精神早已熔铸于乌蒙山峦:始于少年船工的纤绳,续于桥班战士的钢枪,终化身为新时代公路人的坚守。这座桥,不仅是地理的连接,更是牺牲、守望与新生的渡船——承载古韵,通向未来。
编辑:周宇炫
一审:吴 璟
二审:聂大群
三审:林延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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