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贵州公路史》(第二册)泛黄的书页,四句筑路山歌映入眼帘:“头顶白云足踏山,山上雨雾身上汗;埋头只顾开石忙,不知哪是雨来哪是汗。”这是1964年黎从公路筑路工人苦中作乐的壮美赞歌,103公里的路程,不仅终结了从江县绕道广西赴省城贵阳的历史,更用一锤一钎在黔贵大地刻下“人民公路”的永恒印记。
群山锁困盼路通 苗侗儿女战天险
在1964年之前,黔东南的崇山峻岭是从江人民的“生死关”,去趟贵阳,得在广西地界颠簸数日,多少老人终其一生未见过汽车模样,多少急症病患因翻山越岭延误救治。黎从公路的修建,成了苗侗人民最迫切的期盼 ——这条起于黎平县城,经口团、管维,终至从江县城的道路,黎平段61公里及从江管维至田坝14公里虽已于1959年按简易标准建成,但田坝至从江县城的28公里,仍是横亘在梦想与现实间的天堑。
1964年元月,55万元省投资到位的消息像春雷炸响山谷。黔东南州交通局联合黎平、榕江、从江三县组建指挥部,当地的群众就带着酸菜、糯米饭自发赶赴工地。没有炸药就用“火烧水冷” 的古法破石,没有机械就抡起八磅锤凿向岩壁,竹篾编的安全帽、稻草铺的大通铺,成了筑路人的铠甲与床榻。边筑路,边唱歌的声浪在山谷间翻涌,那是鼓劲的号角,更是向命运宣战的宣言。
家国情重埋遗憾 血汗铺就康庄道
筑路工地上,两则故事至今令人泪目。筑路工吴法治收到家信时,他还在凿一块大青石,信纸被山风吹得哗啦响,“你娘走时还念着你,说修路要紧,别回来”几个字,像冰锥扎进眼里。他捂着嘴跑到山崖边,钢钎“当啷”掉在地上,双手刨开浮土,把纸钱点燃。火苗舔着信纸,也舔着他的脸,泪水混着汗砸在土里,砸出一个个小坑。有人劝他:“回去送送吧。” 他摇头,抓起钢钎往石头上猛砸,火星四溅里,吼出一句:“我娘这辈子没见过汽车没出过从江,等路通了,我要把她的照片放在车头,让她看看省城的太阳!”
筑路队干部梁成井收到大儿子信时,正蹲在地上和工友们啃冷糯米饭。“弟弟发烧没来得及送医没了,娘让你修好路”,十岁大儿子歪扭的字迹像针,密密麻麻扎进心里。他把信纸揉成团塞进裤腰,扛起锄头就往土坡冲。那天太阳毒得能晒脱皮,谁也没见他掉泪。直到通车那天,他才把纸团展开,埋在第一个公里桩下,仿佛要把心也一起种进这条路里。
他们不是铁石心肠,是因为知道:这条路现在不修,就得留给子孙修。他们背后是千千万万双期盼的眼睛。所以,他们抛家舍业,把个人的遗憾埋进铺路的泥土里,凝成开路架桥的决心和干劲。
路通侗寨感党恩 山歌回荡照初心
五个月的奋战终见曙光。1964年5月29日,是黎从地区苗侗人民永远铭记的日子!黎从公路正式竣工通车。当地群众身着盛装,载歌载舞,欢迎披着红绸的解放牌卡车缓缓驶进县城,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颤巍巍摸向车轮,泪流满面激动地说:“感谢共产党,感谢筑路工,我们这辈子终于等到了!”
这条用血汗铺就的道路,不仅让从江人民实现了直抵省州的愿望,更标志着贵州省“县县通公路”目标的圆满实现。
岁月流转歌未老 初心如炬照前路
六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泥巴路已蜕变为通衢大道,高铁呼啸而过,从江到贵阳仅需1个多小时。但那首 “不知哪是雨来哪是汗”的山歌,那些在工地上凝固的青春与遗憾,永远镌刻在贵州交通发展的年轮里。
今天,我们走在畅安舒美的国省干线公路上,远眺贵广高铁和厦蓉高速,伴着《侗歌声声唱给党》的旋律,仿佛在告诉每一个路过的人:有些路连接的是地域,有些路连接的是人心,而有些路,永远刻在一个民族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