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哥:

见字如晤,展信佳。

此前未曾写过信给你,现下我觉得传统的书信方式表达最为珍贵,便提起笔来。

那日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是夜,耳朵里乱窜着“叮叮铛铛”和着念经的声音,火盆里的纸钱还在冒着火星,风呼呼地吹着,卷起了一些灰烬,随意地洒落在四周。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但仍坚持起身,站起来后灌入些许冷风在身体里,感觉精神好些。努力抬眼想看看身边的一切,却感觉眼皮重如铅,泪水不停淌过脸颊,眼前越来越模糊不清,有一种不真实感,就着衣袖简单擦拭一下。摸索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炭火堆在地上烧得红彤彤的,大家围坐在一块儿,妄图赶走今天身心俱疲带着的寒气。

神情恍惚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身心有些透支,仍难接受。听着身边的人聊着这场意外的发生,亦或是说起不知道以后没有舅爹的家会是什么样,听着听着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一种悲怅的声音在叫嚣,尖锐而明亮。

一道刺眼的白光让我的眼睛睁不开。缓和一会似乎好些了,看着周围的场景,这不是以前你们家在老家的镇上开的文具店铺吗?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角落,小时候的我正乐不可支地在寻找着“宝藏”。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找到了一盒彩色铅笔,拿着铅笔爱不释手。正好舅爹搬着货物进来,我抱着铅笔满心欢喜跑到他跟前,他笑了笑,让我去找你,说你会教我画画。

我刚跑到书房门口,就看到你跑了出来,你拿了一张纸给大人们看,他们就止不住地夸你,说你天赋异禀,画出了老虎的神韵。我凑近一看,真是活灵活现的老虎呀!只是舅爹看了后,没有过多的赞扬,还让你带着我一起画画。我嚷着想画鲸鱼,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在海里自由自在的鲸鱼,向往着它的自由和神秘。你让我先将心中所想画出,我磨磨蹭蹭不知如何下笔。我挠挠头,那时候舅爹在旁边拿着小刀娴熟地削着铅笔,对我们说:画画需要仔细观察,收集到各种各样的细节,再结合看电视,看的书,以及自己的想象,就可以勾勒出心中的那幅画。当然,生活更需要悉心对待。说罢,一支支铅笔像士兵集合一般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舅爹不紧不慢地说着:你哥哥经常用这些铅笔画画,我给他削好,他随时都可以用。

时光如梭,我们一同成长。你需到小城读书,舅爹没有迟疑,便举家搬到了城里。我失去了探寻“宝藏”的文具店,又在你家寻了一处充满乐趣的地方——小沙发旁边。那里的架子上总堆满了报纸、杂志和书,我常在这里一翻腾就是一天。舅爹常在旁边的茶几上泡茶,我只要嗅到悠悠茶香,便围坐过去,看着茶叶随着热气腾腾的开水浸泡后舒展开,唤醒它最初的姿态。清幽的茶香渐渐弥漫起来,清新悠扬。端着茶杯,先闻一下,小口啜。此刻最美妙的便是屋外下着绵绵细雨,湿润的空气流入屋内,与清香的茶气相糅合,有一种情绪在心口挠着痒痒的舒适感。舅爹看我品茶有模有样,笑着跟我聊天,提及你不爱喝茶,也不曾陪他一起慢慢品茶聊天。我能听出言语间有少许落寞。

舅爹经常会让我把想看的书带回家慢慢看,不用归还。但为了以后还可以借,每次看完后我便带回你家重新挑选几本,周而复始。渐渐养成了喜欢翻阅书籍杂志的习惯,后来,我不管到了哪里,都会去到当地的书店逛逛。有一次买回来绘本作家几米的书——《月亮忘记了》,我带去给你们看,舅爹翻看了感叹着,无论什么画作都藏着作者内心深处的想法,月亮竟然可以画出这些图画,真是奇思妙想。他翻阅完,让我把书放到书房。我一进书房,便看到墙上贴满了画,惊喜万分。我一边感叹一边打量着,突然映入眼帘一幅画,虽然出现在角落里,但我仔细观察了,画中人从模样到神态都与舅爹一模一样,但是笔下描绘的更多出了一些严厉,可能这是你眼里的父亲。而在我印象里的舅爹都是温言细语的,喜欢聊钓鱼技巧、做饭的小窍门,还有最重要的便是关心你。舅爹曾与我聊到过很多关于你的事,从他简单的话语中难掩对你的赞许和期望,曾说你喜静,有好也有坏,好处是你会静下心仔细思考和做事,不好之处是很容易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难以脱离,禁锢自我。言语间能感受到他对你的关心和担忧。

“嗡”耳朵一阵耳鸣,明显感觉到身上有一阵阵寒意,我突然回过神来,屋外的雨径直淋在了我身上。看了看身边白色的布匹堆成了一座小山,有一位眼熟的阿姨在拿着剪刀剪开了一个小口,“嘶拉”,这一阵刺耳,撕裂了想念的梦境。

昔日我们从未在意春秋离去,不去想这个世界存多少变数。平静的生活里,我们习以为常,有时思考的只是琐碎的事,身边人总是都在,很少去交流,很难去表达些什么。可是世事无常,瞬间能夺走我们的眷恋和热情。也许,在某个熟悉的早晨,最亲近的人跟你说着每天都会说的话,吃完早点出了门,没曾想,那些耳朵听起茧的话,却成了最后的对话。人生充满无数可能,有好有坏,而我们在这混沌的世界里挣扎,努力朝着好的方向奔走。

如果可以,我想约你一起跟亲人们到远山树林里,白日里呼吸山林里的新鲜空气,带上渔具到江边钓鱼,听听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夜晚时,嗅空气中残留的柴火味和着青草露水的味,品一杯清香的茶。偶尔会碰见懒洋洋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地从眼前掠过,享受这份宁静和美好。

我相信这个世界有平行时空,离开我们的人在那个时空里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过着如鲸一般,自由自在的生活。经历了身边的人离去,更珍惜生命别样的温情。不知你是否愿意,再教我画一幅画,这次我想把心中的鲸鱼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