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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养路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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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省正安公路管理段成立于1959年10月,前身名为贵州省正安公路养护段,1998年更名为贵州省正安公路管理段,主要负责管养正安县、道真县境内的国道和省道。段里的工作人员来自全国各地,四川的,河南的、河北的,江西的,贵州的……每一个来这里工作的老前辈身上都有一个婉转曲折的故事。他们中有些人多才多艺,且个个都个性鲜明。或温和、或刚毅,或尖锐激进、或老实木讷,他们说话带着方言,身边跟着妻儿老小,在正安段安营扎寨。

段机关院内最气派的房子是三层的青砖楼房,是段机关的办公用房。这幢老段房修建于1957年,这座高三层的青砖大楼白天是小孩们的禁地,所有的工作指令从这里发出,是庄严和权利的象征,因为喧闹和玩耍是会被大人们喝止的。大楼周围有大大小小的砖瓦房、土石结构的房子以及木棚,分别是机修房(修理机车或碎石机一类的机具)、木工房(做木推车等,总有一个木工师傅在里面忙碌)、库房(堆放养路工具)以及家属房。这个五脏俱全的机关大院一直都是我们所有院内小孩的乐园,如果有哪个孩子一定要藏起来,家长们是绝对找不到的。

1992年7月,我因为家庭原因参加工作,被分配到道真县云峰道班,因为年龄小,还不到16岁,且父亲是“单位领导”,所有见过或没见过我的基层职工都知道我,或同情或惋惜或揶揄地问我:“你怎么会来这里?”我想,在正安段基层职工的心里,我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那也是我第一次深切地了解什么是路,什么是养路工,桔红色则是公路人的颜色。

云峰的路蜿蜒曲折,静静地盘旋在大山上,我们的道房便掩映在这大山的中间。道房周围相邻着好几家单位:乡政府、烟叶站、邮电所、供销社、学校、粮站、卫生所。几乎所有的人相互都认识,偶尔晚上会一起喝喝酒、打打牌。

第二天清晨,我被鸡鸣声和牛脖子上梆铃的声音吵醒,看着陌生的房间,记忆开始复苏。是了,我工作了,不再是一个学生,在这个远离县城的小山村,我从此就是一个公路人。厨房的小姐姐是从村里请来的炊事员,正在大喊着吃饭,我一咕噜翻身起床,胡乱地梳洗后便朝厨房冲去。

厨房的菜是当地的时令蔬菜,常常是菜苔吃一周,土豆吃一周,南瓜吃一周,没菜的时候酱油拌饭吃一周。饭食是每人半斤米,由小姐姐按人头用秤秤了再煮,因为都是体力劳动,所以每次都没怎么吃饱。查路的时候伙食会好些,班长会专门派人去县里买菜,鸡肉、猪肉、牛肉,满满两大桌,丰盛得很,所以我是很欢迎段里的领导来查路的,甚至心里是雀跃的。

班长是一个壮实的中年大汉,满脸络腮胡,脸色黑里透红,班里的行政事务归他管,负责制定每天的养路任务,带领我们出去干活以及与段领导接洽每月的养路指标,接一些临时任务,或者为班上争取一些房屋维修、清理坍方等费用。班长很有办法,总能想方设法地为班上多争取一些费用,这也为每月查路时丰盛的伙食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副班长老万也是一个壮汉,身量很高,很能吃,我们都抢不过他,力气也大。他的洋镐很重,30斤左右,一镐下去能撬起好大一块路肩,他铲路肩,我们铺路面,几个人都干不过他一个。从他这里,我也学到不少养路的知识。比如:公路要铺成瓦片状,以利于排水;“四四五”的边沟,是指新挖的边沟标准是40cm*40cm*50cm;“养路不养沟,必遭强盗偷”是指必须随时保持边沟畅通,不然路面就会被水冲毁;吃“两炒饭”不是米饭和包谷面混合的饭食,而是泥土和石子混合的养路材料,意思是我们是干养路工作的。老万人老实,但关键时候绝不含糊。后来我调到双龙道班的时候,还曾听说他与当地交警在一次翻车的事故中积极救人,他长得高大,有劲,很是出了一把子力气。

1992年的公路都是泥路,路面由石子混合泥土铺就,路面呈瓦片状,有利于排水,时间长了车子轮会将路面的石子、泥土挤到路肩上去,在路肩上形成厚厚的拱包,于是我们的另一项工作就是铲路肩。将路肩上成块的泥土石子用洋镐铲起来敲碎,再铺到路面上,用扫把扫均匀,使路面再次恢复呈瓦片状。

刚参加工作的我是很没有见识的,而且盲目自信。看着班上的同事们轻松且流畅地铲路铺路,我没看出这有什么难度。当老班长将装有二三十斤“两炒饭”的篾渊篼随手递给我时,我猝不及防地被打了一个跟斗,同事们哈哈大笑,接着我看着另外两个人嗤嗤地迅速用掏耙将沟里和路肩上的杂草卷成了一堆。我跑去拿了掏耙学着他们的模样铲杂草,谁知道这些杂草又绵又密,片刻间,我便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不由得将工具一扔,跑到路边的石头上坐着休息,这些资深道工们嗤笑着,从鼻子里哼出三个字“城里人”。

云峰海拔较高,终年云遮雾绕,冬天的时候有些地方结了厚厚的冰,经过这些路段的车辆都会在轮胎上缠着铁链。这时候道工们会提着防滑砂为来往车辆保驾护航,直至将他们送离防滑路段。当地人非常好客,休息的时候,我们会在当地农户家去喝油茶。对于这种独具特色的地方茶饮,我是非常喜欢的,不但因为茶汤味美,会佐以花生、瓜子等点心,还因为它代表着一种安闲、随和、温暖的生活方式。

云峰的很多小地名都很有特色,例如“板凳席”,很接地气。我时常猜想,这里的以前是做板凳的?例如“龙王庙”,带着很浓郁的神话色彩,有段时间我很想进庙去看看龙王的样子,也猜想龙王发怒的时候会不会接连不断地下好几天的大雨,以惩罚我们这些渺小无知的人类对他的冒犯。例如“古坟岭”,让人感觉扑面而来的厚重的历史气息,我也常想,这里都躺着哪些古人,他们的能量有多大,以至于埋葬他们的地方用“古坟岭”三个字来命名?当然,也没有找到答案。

后来,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也为了防止集体作业会有人“磨洋工”,单位将工作分包到了每一个人头上,每人负责养护一公里路。这样将工作分包到个人头上又让大家集体作业的工作模式分分合合地来回了好几次,我也逐渐在单位上混成了一个“老油条”,偶尔也会偷偷懒,领导下来检查的时候着力表现,表现不好的,季度奖就没了。

云峰道班有一个老哥姓张,四川人,总是会用他那很有特色的四川话叫我“妹儿”,人很细致,活也干得漂亮。我时不时会溜到他的那段路和他聊天。他铺的路是班里最完美的,扫路的时候会把很细小的枯枝从“两炒饭”里捡出来,即使聊天的时候也不耽误干活。我看着他一边和我聊天一边不紧不慢地干活,心里有点诧异,他是怎么将活干得象练太极拳一般连绵不绝,悠然安适中还带着有韵律的美感?休息的时候他会看着远处的山,是在想自己远在四川的妻子和孩子吧?我也看着远方的群山,在群山的那边,有我的同学和朋友,还有如梦幻般随风而逝的学生生活。再看看毛乎乎微微有点变形的结满老茧的手,我想我的梦想大概也是要在这里悄悄地沉寂了吧。

三年后我从云峰道班调到了安场道班,这里海拔比云峰低了很多,是一个热闹的小城镇,我这不懂事的丫头也从一个班长手中移交到另一个班长手中。带我的班长姓陈,当过兵,是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老班长,干活不知疲倦。他对班上的职工要求很严格,没人敢“磨洋工”,即使再累,也只敢私下抱怨。当然,这位老班长也经常是我们班的“先进工作者”。

安场的路很难养护。这里人口密集,往来车辆多,公路养护的干扰也大,路两旁的农户有些会把垃圾直接倒进沟里或者把地里的杂草和石块扔到路面上。因为地势平,海拔低,气温高,车流量大,路面的石子被车子碾压挤到路边,泥土也因为干燥而没有粘性,出现病害“翻砂”。我们每天的工作是将路边石子和上泥土再铺回跑道上,再盖上厚厚的花泥(花泥是松散的,没有成团的泥土),然后用水桶挑水洒到路面上,增加泥的粘合力,使泥土和石子可以重新在跑道上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有些时候是不管用的,因为天气太热,水分很快就蒸发了,石子也因为长期碾压磨去了棱角,失去了咬合力,车辆一过,一股黄烟扑面而来,让人无法呼吸,黄烟一过,石子依旧松散地被挤到了路边上。

中午11点刚过,大家就伸长了脖子朝炊事员来的方向频繁地张望,吃饭原来是这么一件让人期待的事情,哪怕菜色简单,只有炒老南瓜片或者炒豆芽。午饭过后,我们在路边农户家休息,或者在路边的树荫下,搬块石头坐着就能打个盹。

每年秋天的九黄时节,也叫烂九黄,是我们公路人“大战”的时候。新碎石一车车倒在各个路段的路肩上,我们挖来泥土将这些碎石拌和后铺到路面上,即使下着毛毛细雨,也没有一个人肯回去。这个时候是铺路的黄金时节,铺的路也是最结实的。每天下班的时候膝盖以下的裤腿上都裹了一层厚厚的泥衣,吃完饭后再不想干别的,洗漱过后便直接上床睡觉了,倒霉的时候梦里也在铺路,一觉天亮后又得接着第二天的“大战”。每个养路人都很珍惜这段养路的黄金时节,这个时候的他们对养路材料非常挑剔:石子的大小尺寸、均匀程度,泥土的粘性,工具的保养,以及工作进度,为了抢在九黄时节把路铺好,很多道工们会自掏腰包请人铺路,以免错过最佳铺路季节。

几年后,老班长退休了,那个会唱《智取威虎山》的班长媳妇也退休了,新接任的几个班长都是年轻人。听说要修油路了,大家都很激动,从此我们不用再这么辛苦了,每天的工作就是清理边沟,扫扫路面的树叶或者垃圾,工作性质约等于清洁工,听起来技术含量好像降低了,不过大家都不甚在意,只要工作轻松了,待遇也没有减少,有什么关系?大家的要求都不高。

然而,我们高兴得太早了,油路修补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挖框,放样,挖除基础不稳地方的黄泥,用片石夯实基础,铺上中间层,熬油、炒砂、上废料,哪一样都是重体力活儿,干完一天,擤出的鼻涕都是黑乎乎的。

也有轻松的时候。冬天油路是补不住的,每天扫扫路面,清理边沟。养护的内容包括:沟、肩、桥、涵、碑、桩、树。即:清理边沟、路肩、桥梁上堵塞的泄水孔,清理涵洞,里程碑、百米桩、护栏,粉刷行道树。

下雨的时候我们会在单位或者家里休息,叫“扎雨班”。雨不能太小,因为小雨随时会停,雨停了人不在路上是不行的。也不能太大,没有哪个养路工在下着连绵不绝的大雨或暴雨时能在家待得住或者睡得着,因为害怕会出现坍、塌方或者泥石流。这也是几乎每一个道工的职业病,另一个职业病是在公路上走着时看见石头或者异物都会顺手把它清除掉,这个职业病会持续很久,哪怕后来不再干养路工作。

大雨或暴雨过后,道工们都会全体出动,相继在公路上巡视。一是看看有没有坍、塌方和掉落的悬石阻断公路,影响车辆正常通行。如果有坍、塌方和掉落的悬石阻断公路,自己无法处理,就会及时设立警示标志标牌,并上报段养路工程股,由段相关负责人调动人员和安排应急抢险车辆进行抢通;二是检查大雨过后是否有堵塞的边沟、涵洞,如果有,则及时进行清理、疏通,以免影响后续养护。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道工们上班的地点都在公路上,远的要走十多公里,以前上班大家都是拦了过往车辆前往工作地点,后来手里攒了点钱的道工们都会自己买一辆摩托车骑着上下班。虽然每天上班前照例有安全讲话,单位也时不时进行安全培训,但是在路上上班的人总也不免出现点安全事故,据我所知,单位因为上下班因公殉职的有两人,因公受伤的就多了。另外,路边悬石、坍(塌)方、泥石流等地质灾害也时不时危害着养路工人的生命安全。

相邻的几个道班之间偶尔也会相互走动,养路工人之间的故事也在这相互走动和闲谈之间流传开来。

流传得比较广的一个故事是一个姓严的老班长带领大家干活的故事。这个老班长我见过,因为干活认真,御下有术被调到了段机关,本人也确实如他的姓一般,是一个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人。那时候的班长们带领大家到工地上干活的时候都会提一个闹钟去,严格上下班时间,少一分钟都不行。这位老严班长更甚,即使冬天上班,中午休息的时候都会一个一个摸道工们的后背,如果后背没有被汗水打湿,那肯定是“磨洋工”没有出力的,会被狠狠地骂一顿,连女工也不例外。也有调皮的,偷偷将闹钟的时间调了。结果当然是被抓来批评,狠狠地做了一番思想教育工作。这事听得我肃然起敬,七、八十年代的老公路人确实对工作有着不同寻常的韧性与热情,也有着强烈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这样的故事有很多,许多故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那些名字依然鲜活地保留在我的记忆中。因公殉职的许班长,黑瘦但聪明灵活的小个子“小八路”,泼辣能干连男人都怵的女班长张姐、爱唱山歌的老何、正义凛然的邵叔、能力超群且自负的老高……

这些年公路的变化日新月异,以前的泥路几乎都变成了柏油路,许多老路都移交给了地方主管部门。公路部门也几经改革,从养护职能转变成了管理职能,单位人事几经更迭,很多年轻人也不再知道以前的老故事,但是,每一个老公路人,都深爱着自己的工作,深爱着那一条条蜿蜒曲折如锦缎般盘旋在青青大山中的公路。不仅因为修桥补路自古以来是受人尊敬的事,更因为这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公路承载了几代公路人的青春与热血,也饱含了老公路人们人生中几乎所有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公路人中有很多“路二代”、“路三代”家庭。(来源于《正安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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