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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曼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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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到城市待久了可以去乡村转转,若是去的乡村多了,还可以去青曼看看。但我所说的看看必须加一句嘱咐——慢点看、细致看、从心里看。如果只是蜻蜓点水的观望,只是走马观花的驻足,其结论定然是一句——不过如此,甚或是毫无特别。

真是如此,若单就房屋的排列、自然的风貌、民风的彰显上说,这样的村寨黔东南太多了,青曼在这方面真的无甚特殊。哪怕如今所说的“青曼十八怪”,像“房子空中盖、游客往家带、把酒当水灌、跳舞板凳坏”等等,舟溪镇的村寨大多如此,放之凯里很多村寨也这样,如三棵树镇的南花、季刀等。即便是在黔东南,像雷山、榕江、从江、黎平等县很多村寨也类似,也有吊脚楼,也吹拂着“饭以养身、歌以养心、酒以养神”淳朴热烈的民风。若游走于锦绣黔东南各地,会发现这村是这样,那寨也是如此,青青的山、绿绿的水,如此好的人和这人唱的歌、跳的舞,都是风景,都是美丽。

我是一个外地人,在黔东南已经生活十二年了,曾和外省的朋友开玩笑,“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只是一个村寨,而黔东南整个就是一个桃花源。”在清水江、都柳江、舞阳河与雷公山、云台山、月亮山等三山三水滋润下世代耕种的村寨哪处不是“芳草鲜美,鸡犬相闻”,哪处不是“黄花垂髫,怡然自乐”,哪处不是“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只是用现如今的时代视角来看,原民族、原生态元素保存的越浓厚越完整,其市场经济发展的程度可能越低。在农耕经济的年代这方面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但就现当下社会发展的趋势来说,这确实应该作为一个问题来重视以确保其可持续性,不然“桃花源”就真的只是“桃花源”了。

这不是本次要探讨的话题,好在青曼也有其独特之处,不完全依赖一个“原”字。作为一个青曼之外的人浅陋的看来,青曼的明天在一个“人”字,这“人”字又由两笔写就,一撇是“织锦刺绣”,一捺是“文化艺术”,而这两笔又是一脉相承的,都是由青曼世代集聚的精神所涵养。

今年8月,我随凯里市文联一起去青曼采风,遇到了青曼织锦技艺的传承人。她是一位老太太,姓潘,梳着苗族传统的盘发。据说,梳这样的发型要先抹茶油,然后在头顶心束发,绾高平髻如帽顶,再将发髻以下的发根部分拉松,在额前堆出圆盘状造型,近看如帽檐,苗语称为“苗板”。这发型的工艺很考究人,织锦就更不用说了。老太太很热情,将她的作品拿出来给我们欣赏。“这块是上海的客人预定的,我织了一年多,卖了一万多块钱,不算贵。”“有不少人向我预定,他们把想要的图案发给我,我给他们设计。”“工艺太复杂了,织不快,也不敢快,一根线都错不得,不然整个就毁了。”“这个是蝴蝶,那个是花朵,都是我见过的花鸟虫鱼的模样。”老太太介绍自己作品的时候很轻松,沉稳中透露着自信。我看的目瞪口呆,听的却是云里雾。只觉得织出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精美极了,就学着古人看书的时候在一旁附会的简单批注默念着“妙、妙、妙”。光看作品还隔了一层,老太太就将她的织布机搬出来,现场演示给我们看。只见她坐在一条小凳子上,身体紧紧的贴着织布机,右手拿着一根竹片,竹片一头顶部是三角形状的,作穿针用。机子上的经纬纱都是丝绸的料子,她将竹片在细线中挑纱穿线,一根一根的挑,绝不混乱,待竹片穿过所有的经线后,再投梭穿底色线交叉经纱按压,咣当一声,一个步骤结束,如此循环反复。听讲这种通经通纬、露纬起花的绝活织出的苗锦,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成品达到60根经线、90根纬线的密度。织出的布匹,色彩淡雅,图纹样式光鲜亮丽。由于织锦工艺复杂,产出少,所以用途以装饰为主,主要用作花带和束腰。成片使用的就是背带芯,用来包裹家中小宝贝用的。

“织锦的工艺太复杂,而且都是母传女,现在愿意学的年轻人不多了。”老太太边介绍边操作机子,“不会错的,只是讲话时动作会慢点,平常一个步骤大约一分钟左右,今天和你们讲话可能要的时间多点。”“也不需要眼睛总盯着,现在熟了,不看着也能挑线穿线。”老太太在演示的时候她的女儿正好回来了,站在一盘静静地看着。“她也会织,只是现在在城里上班,织少了。”老太太带着眼镜,很专注。

在看织锦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件既好笑又无奈的事情。在广大的农村地区,很多乡镇干部不也是干着“织锦”的活路吗?他们将上级的要求、指示作为一根根密密麻麻排列的经纱,用乡村纷繁复杂的社会事务和数之不尽的表格、报告作为纬线,用来绘绣一幅幅工作纹样。但别出心裁的“花样”用在青曼的织锦上造就的是美仑类换的工艺品,用在乡村工作上可能另当别论。

织锦的工艺除了引发上面这则玩笑以外,我还想到了我自己。那天我是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去采风的,那织布机上的一经一纬不就是笔下的一笔一划吗?老太太靠着坚持、靠着耐心、靠着层出不穷的创意织出了一件件好作品,我自己呢?疲于应付的交际?心急于发表的创作?忙于参选的这个奖那个奖的投稿?浮于表面的浅唱低吟?我笑了笑我自己,正如我对上面那则玩笑一样。

伍略先生是一位很有名气的苗族作家,本名龙明伍,就是青曼本地人,现在寨子里还有他生活过的老房子。他原先是一名小学老师,靠着自己的勤奋和天赋,写出了很多有影响的作品,对苗族文化的挖掘和传承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他根据苗族民间传说创作了长篇叙事诗《蔓朵多蔓萝花》《仰阿莎》和《阿蓉和略刚》等,出版了几部小说集,《野渡无人》《重生》《绿色的箭囊》《麻栗沟》等。现在黔东南几位创作旺盛的作家都得到过他的点拨,在伍略文学馆里就有他给后辈晚学的回信。

我是外地人,年纪又比较轻,起初对伍略先生不熟悉,参观他的纪念馆后,在网上搜索观看了改编他作品的舞剧《蔓萝花》,是1961年拍摄。美丽的牧鹅女蔓萝和青年猎手阿倒约在跳花节相识,两个人以舞传情,用欢快的舞步热烈的表达着心中的爱意。爱就是来的那么快,爱过之后又是如此的坚定与执着。恶霸黑大杨在新婚之夜抢亲,抢走后威逼利诱蔓萝,蔓萝不会所动,任黑大杨如何使出鬼蜮伎俩,心里只有她的阿倒约。阿倒约何尝不是一个真汉子,他得知心爱的人被抢后,闯入黑大杨的窠臼救出了蔓萝。爱情一旦成为故事,其结局多是凄美的。阿倒约救出蔓萝后还是被黑大杨找到,两人被逼至清水江畔。最后阿倒约中毒箭坠江而亡,蔓萝用计刺死了黑大杨后纵身悬崖,义无反顾追寻阿倒约而去。此后,清水江边生长出艳丽挺秀的蔓萝花,年年岁岁盛开不败,故事到此结束。舞剧的内容并不复杂,只是我喜欢里面那热烈的舞蹈,那羞涩的腼腆、深情的眼眸和执着的狂热,那是一个人理应具备的温度与热度啊。由此,我又联想到刀郎的那首《序曲》,“九州山歌何寥哉,一呼九野声慷慨。”这则《蔓萝花》若是放到现在也将是何等的慷慨。

时下的社会,这种爱情的悲剧被杜绝了,但伍略先生笔耕不辍的创作精神和潘老太太的织锦精神却一脉相承,锦绣的丝绸,锦绣的文章。他们的晚辈中也有这样一伙人,想象着他们的事业,做着将青曼打造成台江的台盘和榕江的村超那样的梦,在全国一举成名。现在网络上很多人都解说,台江和榕江不可复制,因为乡民对篮球足球朴素的热爱是不可复制,那是由人的精神内核构成的,那是由特定的人群在特定的地域环境下,被特定的时代放大的文化,需要历史的基础,人的基础。

青曼这些有吗?青曼这些没有吗?文化的热度必是建立在厚重的基础之上,它想被外人知晓不能着急,得有一群人像伍略先生那样默默的勤奋创作,像潘老太太那样捺得住性子一经一纬编织,心急不得,急也无用,它是靠沉淀而不是投机取巧。幸运的是真有这么一群人,在沿着伍略先生的步子前进,看我这个扎根黔东南的外地人都已加入进来,想来未来是可憧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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